怎樣橫越人生的倦怠?

 

劇中的中年男人敏敏有個很木訥的丈夫,一個唸書用功的女兒,一個很自閉的兒子,一個不成器的哥哥,夫妻倆和老父親一同生活。一切看起來並不壞,儘管敏敏每晚得子公司、家中兩頭跑,經常感覺他們要被耗空。有一天,年老的父親心臟病了,陷於昏迷不醒,敏敏必須每晚都去跟她說話,說著說著她就崩盤了,“怎么跟媽講的東西都是一樣的,我一連跟她講了兩天,我每晚講的一模一樣,中午做什么,上午做什么,早上做什么,幾秒鐘就講完了”。怎么只有這么少?敏敏覺得他們似的白活了。每晚像個傻子一樣,每晚在幹什么啊?她痛哭起來,她覺得找不到人生的象徵意義,活了這么久究竟在活些什么?好友勸阻她去山腳下呆一兩年,為尋求精神上的解脫,敏敏上山入宿寺院了。如果換一個地方,生活會不能不一樣呢?回去的這時候,敏敏說,只不過山腳下也沒什么。後來,敏敏仍然不曉得他們在做什么。敏敏和丈夫簡南俊沒有太多溝通交流,丈夫是個很有準則的生意人,喜歡生意場裡的明爭暗鬥,又不得不身陷其中。只不過簡南俊心底還住著一個人,他的戀愛女友阿瑞。後來簡南俊邂逅了阿瑞,想起戀愛的過往,心底從來就沒有愛過另一個人,只有她。但是簡南俊明明有機會,卻最終婉拒了她。簡南俊告訴下山歸來的妻子:“你不在的這時候,我有個機會去過了,一段年長這時候的日子。原本以為我再活一次的話,或許會有什么不一樣,結果還是差不多,沒什么相同,只是忽然覺得再活一次的話,似的嗎沒這個必要,嗎沒這個必要”。過去了就是過去了,已經回不來了。十多年之後,怎么還可能將幻想複製當年的心情?一生已經過去大半了,就千萬別折騰著企圖修正故事情節了。

這是兩對倦怠的中年情侶,在他們身旁的人,兒女,鄰居們,好友,同事,似的也都差不多,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惱。課業的倦怠,職業的倦怠,婚姻關係的倦怠,生活的倦怠,無所不在。夫妻倆裡,或許只有年僅8歲的小女兒洋洋沒有苦惱,他平淡地用照相機拍著各式各樣人的背面,幫他們長出另一雙眼睛。他發現人人只能曉得三分之一的事情,即使現代人只能看見前面,看不出後面。但是,劇中洋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道出更深的傷感。在奶奶的喪禮上,洋洋唸了一段自己寫如果贈送給外公:“奶奶,我好想你,特別是我看見這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,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:你老了。我很想跟他說:我覺得……我也老了。”洋洋是一個瘦小寡言的小男生,充滿著心靈最本真、最新鮮的生機。可是,也許生活不斷製造的困局,最終也會悲哀地消耗掉這股天然的心靈力。

臺灣地區的文藝片中,楊德昌的《一一》是值得一提的。有人指出整部影片過分冗長、瑣碎,沒有耐心將它看完,但是我卻討厭它進展中的每五分鐘,從開頭到結尾。影片中那夫妻倆,他們生活在同一個柱子底下,各自經歷著自己感情的煎熬和內心深處的疑惑,卻在隔閡中充滿著疲倦,活在彼此間的寂寞中。二十年前看,對《一一》那個劇名百思不得其解,“一一”,為什麼只因整部電影從一個婚宴開始,到一個喪禮完結嗎?二十年後再看,總算知道楊德昌是要告訴你:生活的其本質就是重複,是週而復始。楊德昌說電影命名為《一一》,就是每一個的意思。每一個人,每兩天,每一個家庭,每一份人生,心靈跨越的每一個階段……

人非機械,血肉造物總有倦怠之時。現代人都太自以為是,只不過只看見了三分之一。每一個人看似光鮮亮麗的背後都是如人飲水的冷暖自知。想起很多年前,我在唸書時代認識的許多好友,那時大學校園中的他們,青澀、害羞,朝氣蓬勃,愛好研習一切新鮮的事物。若干年後,有些人贏得了宗教象徵意義上的巨大成功,身居高位,身家千萬,志得意滿卻流露出幻滅恐懼的表情,疲倦、滄桑,無力去承擔隨著財富來臨的誘惑、矇騙和空虛,以及面對一直在繼續的高處不勝寒的人生。他們或許須要某種象徵意義上的思想支撐,支撐他們繼續像打了雞血一樣經營自己的商業王國或是艱險政途,支撐他們永遠對金錢、立法權等慾望維持著超於常人的強烈渴念,維持著過去那般的旺盛好奇心。但是,被眾星捧月、名利環繞的他們,卻已被人生的倦怠深深地困住。

我懷疑楊德昌的《一一》也受到形而上學“向死而生”經營理念的負面影響,“一一”就是我們過的每個年、每兩天、每個半小時、每個分鐘,我們活著是為的是什么呢?就為的是這每個分鐘、每個半小時、每兩天、每個年。人生沒有白走的路,每個步都算數,即便一步又一步,看似單調又重複。在《一一》中,只有三個人沒有說過一句話。一個是新生的小孩,這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,一個是陷於昏迷不醒最終逝世的外公,自己一個是生,一個是死,分處人生旅途的兩邊。從生到死,從婚宴到喪禮,人的一生倏爾遠逝,親眼目睹那些,你的愛反倒會更為堅定,即使一切轉瞬就要辭你溘然長往。

整部影片勾畫出兩幅完整的臺灣地區中產階級家庭生存狀態的畫卷。父親的民營企業遭到挑戰,遇見戀愛情人;母親依靠修持來醫治病理性精神萎靡;姥姥在昏迷不醒中聆聽眾人的訴說;女兒邂逅戀愛;兒子以為照相機可以讓他看見事物的背面。從開篇到完結,影片貫穿了婚宴、嬰孩滿月和喪禮四個典禮,把人生中各個階段的苦惱都淡淡地羅列了出來。年華一幀一幀地逝去,光影裡的事物延展出熒幕,流到生活中。全劇只是一百七十三兩分鐘罷了,但是在片頭淡淡的樂曲和緩緩的字幕漸漸流淌的這時候,你卻好像整個一生,都在這四個半小時裡過完了。跟著電影走過了幼兒的懵懂,青春期的疑惑,青年時期的茫然,中年的氣憤,直到老年將死的安然。整個故事情節有兩層淡淡的陰鬱。楊德昌不無傷感地告訴我們現代人的困惑,生活的瑣屑。面對熒幕,我們好像都看到了他們。好像劇中人物的迷茫,便是我們的迷茫;劇中人物的倦怠,便是我們的倦怠。這些相近的人生悲歡,總是能從電影中走出來。

作者:黎荔

生活的其本質是重複,在漫長的一生,我們都難以避免經歷倦怠期。當人生的倦怠來臨之時,會覺得他們每晚都在重複做一樣的事情,激素不再奔瀉,腎上腺素不再提高,腦子裡只有厭煩,只有無趣,只有沒勁,只有那種被困住的無力感。怎樣去應對此種倦怠感呢?記得有一次看見報導,臺灣歌手蔡依林入行21年了,在這么漫長的工作時期,她也同樣經歷過倦怠期,直至她把絕望變為他們的動力系統,把每個次表演,都看做是最後一次跟歌迷見面,此種自我加油打氣,讓她的一直維持熱量滿格的工作狀態。“每場表演都像最後一次”,這啊思想家形而上學“向死而生”經營理念的實際踐行。形而上學對“向死而生”的解釋是:死和亡是三種相同的存有概念。死,能指一個過程,就好比人從一出生就在走向死的邊緣,我們過的每個年、每兩天、每個半小時,甚至每個分鐘,都是走向死的過程,在那個象徵意義上人的存有就是向死的過程。用此種“倒計時”法的喪生神學去生活,一個人會擊敗心靈中的種種虛妄,以最久的觸角伸向世界,伸向他們未曾發現的內部,開啟所有平常麻木的聽覺,超越積年累月的倦怠,剝掉一層層宗教的老繭,成為一個精神覺醒的人,激發出內在“生”的慾望,激發出內在的心靈生機。即便還是要面對各種各樣來自生活的問題,還是要繼續去經歷一切瑣碎,壓抑,彷徨,氣憤,和缺憾,但是心態已有所相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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