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香功幫主影評人專欄】《父親》：送給，想要藏起時間與記憶的現代人。

《父親》從病者的視角上看「記憶」的困局，人類文明的進步倚賴記憶（科學知識）的累積與堆疊，抽離掉時間與記憶的已連續關係，便無法創建起文明的基礎。《父親》更讓人想起克里斯多福諾蘭(Christopher Nolan)編劇的數部經典作品，《全面啟動》裡的李奧納多與丈夫在夢境中待上十多年時間，兩人聯手打造出一處非常大衛星城，衛星城代表的是「時間」，也是兩人締造的「回憶」，衛星城的體量有多非常大，兩人朝夕相處的時間、共計的回憶就有多非常大。某方面而言，時間催生了我們，雕琢出我們個性的外貌，但實際上，記憶才是個性養成的主要重要，沒有記憶便無法形塑自我。返回《父親》一片，路易斯在劇中數次提到他對陪伴十多年的老別墅的感情與自豪，路易斯的別墅即是《全面啟動》那座荒廢的夢境衛星城，衛星城與別墅沒了（時間與記憶的荒廢與消亡），人也就像失根的浮萍，喪失了著力點。

《父親》也讓我想起《記憶拼圖》，蓋戴維斯(Guy Pearce)出演的 Leonard，肺部受到嚴重損傷，難以締造新的記憶，每隔五分鐘他的記憶就會重置，回覆到五分鐘前的狀態。為的是查出殺妻嫌犯之謎， Leonard 要在他記憶消磁前留下證據，證明自己相距「真相」更近，保證他的人生持續與外界保有「聯繫」。《父親》的路易斯有著與 Leonard 相近的困局，難以清楚標註記憶的次序而對生活深感挫折與混亂（原先強勢的路易斯/母親，即使病症為顯得弱勢）。影片裡，路易斯不斷特別強調自己的記憶力「像大象一樣好」，好似不這種反覆證實，生活就會崩毀，而他就會遭到社會（或家人）的遺棄。除此之外，路易斯的記憶模式還讓人想起《星際效應》片末的四度空間，記憶與時間變為正方體，四通八達，互相串連。大部分的人是以非線性的形式在思索過去、現在與未來之間的關係，失智者卻能超脫邏輯理智的束縛，橫越記憶蟲洞，直接探取兩天前、兩週前、一年前，甚至二十年前的回憶。不受控的記憶讀取形式，一再削弱病人的時間感，干擾他們與外界的溝通交流。

《父親》點出失智者的困局，失去明晰的時間感（規律性），無法在族群中生活，只能倚賴別人的照料。但該片最令我感嘆與惆悵的部份，是關於「道別」研究課題的敘述，不論路易斯（或是安）願不願意，他們終究得跟早夭的家人道別、跟相伴十多年的別墅道別、跟「小爸比」那個榮譽稱號道別、跟摯愛的父母親與兒女道別、跟健康的皮膚與平衡的生活道別，最終，每一人都要跟自己道別。回顧影片開場，路易斯藏匿手錶的行徑，也許可視為他對時間遠去的絕望，以為把手錶（時間）藏起來就能延緩遠去的速率。只是時間仍然無情地從路易斯的指縫中推移。路易斯對於時間的無力感，便是你我內心深處無力感的呈現出。《父親》能引起觀眾們內心深處憐憫、恐懼、驚悚片等複雜情緒，也許是在路易斯的頭上，看出了我們即將要面對的未來。

最後，《父親》一片讓我想起他們的外公。年過六十的她患了失智症，前一兩年回北部造訪外公，她記得我的父親但忘了我是誰，經過提醒後，才會記起我是她的侄子。這段時期的外公，會不斷重複著完全相同的話語，即使記憶難以在她腦海中裡生根，而且她只能一再重複。又過了一段時間，外公連我的父親也認不出來，再過一段日子，她被送至安養院，聽說已經不知道任何人。

也許，外公的記憶只是被她「藏」了起來，以防被時間竊賊給盜走。只是外公把記憶藏得太隱密，「忘了」記憶被她藏至何方，留下一片空白。又或是，外公讓他們活在腦海中，那兒有她從兒時到九十歲的所有記憶，她太討厭腦海裡的世界，慢慢地不敢再與外邊的世界交流，即使所有逝去的人與事，都與她在腦海裡重聚，再也不必分離。

年事已高的路易斯患上失智症，兒子安替母親安排看管照料，路易斯則堅持他們能獨立生活，老是藉故解僱看管。但是，路易斯發現住家的擺設不斷髮生改變、安說過如果老是反反覆覆。路易斯懷疑安或看管在覬覦他們的個人財產（別墅），處處防備...

● 香功幫主／影片、音樂創作、藝文、隨手回憶錄集散地。盼能借由他們的微小力量將鍾愛的影片經典作品給推展出去，為它們留一份文字記錄

「你還要活多久，還要繼續在這裡惹怒大家？」

【文／香功幫主】「妳要離開我？妳要拋棄我？妳要讓我孤身一人？」

Florian Zeller 編劇的《父親》開場，路易斯懷疑看管安琪拉有順手牽羊的習慣，遂將手錶藏了起來，安來探視母親時，路易斯則表示手錶已經被看管盜走，經兒子提醒，才在隱密處找回手錶。電影裡，路易斯不斷尋找他的手錶下落，一直害怕他們難以掌握時間，但無論他怎樣地小心翼翼，手錶仍是不斷遇難，而時間仍在持續遠去。《父親》的開場點出了影片的主旨，關於無力留住的時間和不太牢靠的記憶。

《父親》改編自編劇 Florian Zeller 的同名歌劇，該片同時也是編劇主演的第一部故事情節長片，故事本身並不複雜，但人物配角的感情價格波動，卻像是雲霄飛車，不斷迅速地轉彎滑動，一會兒更讓人感覺恐懼與暴虐，一會兒又讓人深感柔情與平淡。《父親》的成功，也要歸功於該片強大的女演員群戲，出演安的 Olivia Colman ，把面對母親與自我人生的焦慮、內疚與兩難抉擇的紛亂情緒給演繹得絲絲入扣，細膩感人；出演母親的 Anthony Hopkins ，前半場努力掌控失速的人生、中段漸漸深感混亂、後段全然失序到迴歸至幼兒般的感情，每種情緒轉折都拿捏的精確，特別最後感情（記憶）迴歸到兒時時光的表演，讓我的心都揪痛了起來，最終，我們都想躲回母體，返回他們最純真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吧。

《父親》海報